我向来都是一个喜爱开车的人,很享受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时,高度集中的思绪暂时抛下其他的杂乱,只留下空荡荡而安静的大脑机械的运转。每一次偶然的侧目或是眼神飘进后视镜里,疾驰而过的风景在不断变化的光线里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景象。我总觉得这样的时刻是真真切切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正是这些对于美好景致的未知与期待一直激励着我走在路上。
开车穿越欧亚大陆回国的这个想法早在一年以前就在我心中萌芽了,我深知这个计划有多么的大胆甚至在有些人看来可以说是不切实际,因为有太多现实的,琐碎的问题要面对并且解决,如果可以成行,会是一趟极其让我自豪的旅行,更准确的说,用哥们儿子逸的话来讲,探险。我知道我不仅仅只是头脑发热的一股子冲劲儿,这16000公里的旅程,是我想要做的,并没有那么多凌云壮志,豪气满满的誓言,仅仅是我想要做的而已。终于,在2018年九月,我的研究生结业之际,这个计划得以实现,我,啸天,炜哥,一行三人将要整装出发,前路多艰险,还望我们能一直保持初心,还能在泥沙俱下的不堪与茫然中长存前行的气力,我相信这会是我对自己的25岁献上的最感动的finale。
本来就繁琐复杂的行前准备在毕业论文的压力下显得更加的捉襟见肘,好在得益于身边好多朋友的帮助,才在定下的出发日期前完成了所有的准备。最让我操心的车辆改装,也在找到了一家很不错的英国人车行 Fully Loaded Car之后顺利开始。虽然改装我们不算年轻的2003年的Prado耗光了整个车行的人力劳工,虽然最后的全部账单是以可怕的四位数英镑赫然在目,但当我取车的那天,光头老板哼哧哼哧的趴在车前盖里面,将他的半个身体探进那一堆形状各异的设备与纠缠的线路之间,用并不标准的北欧英语叮嘱我注意事项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和伦敦的告别了,是的,时间到了,我要出发了。
出发时间定在9月20日的清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9月20日,也没有去查过老黄历看这一天的风水如何,用啸天的话来说,我们社会主义好青年好同志只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拼搏与奋斗就是我们的代名词,不管哪天出发都是一样的。于是选了一个好听的920,踏上漫漫前路。
9月20日的凌晨4点半,在两个朋友的目送下,我和啸天开着车,从安静的,潮湿的soho街道出发,去到海边乘坐9点的轮船前往荷兰鹿特丹。九月的伦敦已微微让人有点寒颤,和平日里吵闹肮脏的soho不同,之前下过的大雨沉淀了空气里的尘埃,微黄的街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肆意包裹着湿润的街道,满是一片寂静与祥和。车里和车顶驮着的大量生活物资还有摄影设备让车厢挤的透不过气来,连后车窗都堵的严丝缝合的,完全没有了后视镜的视角。本来留给即将在鹿特丹汇合的炜哥的后排座位也被各种杂物占领的只剩了一块屁股能坐的小角落。
和朋友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告别,心里想着反正来日方长,也无奈于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车子暂时停靠在baker street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等待啸天回家去取落下的东西。忽然脸颊滑过一丝凉凉的东西,雾蒙蒙的双眼模糊了车前玻璃的视线。我惊觉自己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平日里很少有这样的不舍与苦涩。再一想又感叹到,怕是因为伦敦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太过于特殊的城市了,六年的生活从预科,法餐,本科再到研究生,目送了太多人的离别,又迎接了更多人的到来。记得一位朋友之前说过一句话,从此一别,便结束了与伦敦的暧昧关系。是呀,再也不能诚然的享受独属于这座城市的归属感了。这样的疏离使我喘不过气来,豆粒般的泪珠圆滚滚的落下在方向盘上,这时我的余光瞟到啸天急匆匆的身影向我奔来,便拿起钥匙,发动了汽车。
开着车朝向海边驶去,车子的前射灯穿透萦绕的薄雾,看着窗外一幅一幅熟悉的景象在伦敦清晨的街道里沉睡着时,这一份不舍的窒息感又朝我袭来。六年的伦敦生活结束了,有些情愫很难用文字细致的描述,只愿能好好记录接下来旅程中相遇的每一个夕阳或日出,愿太阳的余光与昔热能代替我好好道别。
20日9点登船到下午五点半下船的这几个小时,我基本上都是在船舱里昏睡,绵长而又不尽的梦境稍稍填起了之前一个星期我每天只睡4个小时的极度疲乏。深蓝冰冷的北海海浪拍打着红白蓝相间的庞大船身,我站在甲板吹着冷风,脑子恍惚,好像时间过的有些太快了,从指缝中就悄咪咪的溜走了。
顺利下船以后开车前往酒店,准备与炜哥汇合。他是啸天的朋友,为了这次旅程专门从国内飞来荷兰与我们会师。初见炜哥第一面,他穿着一套精干的大红色冲锋衣,利索的平头下面衬着还算清秀的五官。炜哥步伐阔绰的从马路对面像我们走来,操着一口北京大老爷们特有的圆滑的京腔儿与我和啸天打着招呼。介于啸天之前就告诉我说炜哥是一个特别能侃的主儿,我对于他和啸天的互怼日常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接下来还是遇到了好几次,他们激烈的语言角逐让我以为车里有个冒烟的火药包,可一转头看见他们二人并没有面红耳赤的对峙,而是一幅悠闲轻松的面色,才知道原来刚才的那一幕也仅仅是他们的日常胡侃而已。
我们决定一起给车子起个名字,啸天脱口而出到,宝驴,我不禁差异,这名字也太接地气了吧!啸天接着解释说,咱们这辆普拉多,没宝马快,但比宝马耐糙,于是就美其名曰宝驴,还有个好听的英文名字,BMD,be my donkey。说到这里,旁边的炜哥一脸憋不住的坏笑,接着啸天的话说道,这宝驴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潘驴邓小闲啊,啥是潘驴邓小闲?在这儿我就不解释了,各位看到这里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查一查,反正总结来说就是咱们这普拉多颜好身体刚。于是我们三一致同意,从此以后就叫他宝驴了。宝驴啊,以后的路还要请多多关照。
21日的清晨一早,我们一行三人开始装车出发,准备跨越荷兰,前往德国汉堡。花费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整理车里的装备,我们费力的爬到车顶,安装上在伦敦订购的车顶行李袋,将一些不常用的物品规整的排在里面,而那些每日都会用到的物品则放置在后备箱,以便于每天到达住宿地以后的取用。不夸张的说,每天光是取行李然后第二天再一件一件的放回去就要花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是否携带车顶的行李到我们的住处则取决于当天对附近社区治安的观察,比如停车处附近是否有摄像头之类的,这些看似繁琐劳累的步骤是万万不能够被忽略的,往往一些极不起眼的细节会对接下来的行程起到决定性的影响。比如车里携带的大量摄影设备,我总是倾向于将常用的设备放在最容易取拿的位置,这样在需要捕捉那些一瞬即逝的时刻时,可以帮助我节省宝贵的时间。
这几十个大包小包含括了这次旅程所必需的大量物品,从车子的应急配件,野外炊具再到炜哥从国内订购,飞越了几千公里来到欧洲的压缩饼干,此压缩饼干大有来头,是军工厂产的硬货,用一个工具箱似得四方小铁盒严实的储存。用牙齿撕开帖服的紧密的塑料包装,一股子花生碎粒加上小麦粉的干冽的香味散开,咬一口,香酥可口,扎实的就像是灌了一嘴糊不开的豆粉。我们在之后的数次饥肠辘辘的夜晚,经常拿出几块来,就着几口辛辣的威士忌飞快的咽下,炜形容这硬货为”温暖且充实“。
抵达德国汉堡以是华灯初上,泠冽的寒风吹的窗户呜呜的响,到达预定的airbnb,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白发老奶奶,滢黄色的灯光笼罩着看着有些陈旧的家具,弥漫着一股外婆家衣橱的味道,最让人惊奇的是,房子的墙上挂满了油画,沙发旁还矗立了一个巨大的人头雕塑,有些随性的雕刻手法充满了现代抽象艺术的味道。一问老奶奶才知道原来她有家人是经验丰富的画家,而且其大部分作品都被当地的博物馆收藏展出。一转头,看见一个木制的复古雕刻长桌上堆满了许多个神色各异的金发洋娃娃,乍一看还有点瘆的慌。接下来我逛到了最感兴趣的厨房,是德国人惯有的仅仅有序,设备非常齐全,从专业的食品秤再到搅拌机,还有那橱柜上摆着的几只做工精细的白色陶瓷小鸡,衬着一圈鲜红色的鸡鬃,着实可爱。
第二天早上4点半,我就起床准备去拍摄此行的第一个日出,啸天和炜哥在前一天睡前说如果我的脚步声可以把他们唤醒,就跟我一起去。可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两个大汉美妙的睡眠,于是我独自一人开车前往汉堡阿尔斯特湖的中路大桥。我在寒风中静静的等待,耳边是呼呼刮过的寂寥的风和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城市。随着漫天的橘粉色红霞到来的是一颗圆滚滚的暖阳。河面被初升的太阳奇妙的分割成了冷暖两个色调,我正好拍下这美妙的场景,也谢谢这只美丽的白天鹅的出镜。沿着湖边散步,想要捕捉更多角度时,正好拍到这一幕,一位晨跑者停下了脚步,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沉醉的日出时分,温热的光芒一寸一寸的驱散阴冷黑暗,给湖边的建筑都镀上了一层橙黄的金芒。
未完待续…